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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中的海盐半糖_第13章

身体一直好好的、中考时有个好状态就是母亲最大的心愿。

虽然省去了接送的奔波,母亲却也要早起准备女儿中午的盒饭,营养搭配且准备就绪,到时候只需插上电源、等待三四十分钟就有新鲜美味的午餐了。

然而,此时的伊恬,似乎已经不值得这份信任和疼爱了。

四目无神地掀开被褥,无颜对早起操劳的母亲说声早安,只能藏在门后默默承受这份愧疚。

午时,咀嚼着母亲的每一份用心仿佛都是罪过。

考前那几日,身为重点初中的学子总会听到各种风声,悄无声息地接收着来自学校强大的押题资源。

伊恬那些日子表面上都未曾缺席,却又似乎与那些传闻中的神秘资讯从未有过交集。

往昔有些交情的好友个个都是缄口不言,也难怪,毕竟在这样的晋升考试面前,谁与谁之间都是竞争对手,谁又不是踩着对方往上爬呢。

伊恬听母亲的话去求助班主任和科任老师,得到的却是模糊不清的回绝。她才刚踏出教师办公室,里头就传来了让伊恬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句话——

“一个连课也不上的人,还妄想得到学校的资源……”

班主任几乎都没想等她走远就已破口而出。

原来,并不是所有老师都会盼着自己的每一个学生好。

原来,没有人会真正怜惜你的处境而给你“开小灶”。

原来,不服从统一管理的代价就是被抛弃。

原来,校园也不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温暖的地方。

原来,能依靠的,从来都只有自己。

……

虽然无从得知,但伊恬最后似乎还是知道了,那些神秘资源传递的时间,要么是在晚修后的集体秘密加时晚修,要么是在考前一两日的午休加课时段。

在中考这样一个改变人生的转折点,每位师生仿佛都是打了鸡血的战士,所谓的休息时间都是可以轻而易举舍弃的,所谓的秘密资源当然也只能在见不得光的时段中,保持着“你不知我知”的秘密范围。

伊恬“有幸”去听过一次中午时段的,是数学押的压卷加分题,每个人都屏息安静地听着老师的讲解,手中笔快速誊抄着解题过程。

老师简单确认大家听懂后,便快速将黑板上的笔记抹去。

整场下来,似乎只有伊恬一人感觉云里雾里,甚至觉得,中午让渡出来的这半小时,根本并不值得。

中考那三日,飘飘然不曾有过太深的印象,初中就这样落下了帷幕。

答案开始在手机、网络上疯转,凭着印象粗略核对,笔尖颤颤巍巍地合算着,泪水在纸上晕开了花,模糊了那不争气的分数,觉得大抵是考不上重点高中了。

未来真的就这样葬送在自己手中了吗?

伊恬开始后悔了,公榜前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被自生的恐惧和悔恨折磨,又是多少个浸湿枕巾、无声痛哭的夜。

挺过初三,对绝大多数同学而言都是件开心的事,无论结果如何。

母亲似乎察觉到些不对劲,因为伊恬考后的情绪比备考时更崩溃,母亲担心着,却也依旧坚信着,在几乎不知情的情况下。

也许上天还是眷顾的吧,也许从前的积淀还剩下那么些许,成绩录取消息的公榜向身处绝望中的伊恬投下了一束灿烂的光,驱散了多少忧虑与遗憾。

伊恬喜出望外同时也心怀感恩,决心要把那个颓丧的自己深深地埋葬,连同那个自己挖就的深渊也一道填平,发誓不再让自己经历这份痛苦的折磨了,也不想因自身的无用而花费掉宝贵的运气。

步入高中的那一刻,是一个崭新的伊恬,是自己想要的模样。可到头来,还是再一次地倒下,再一次因为身体原因被迫停下脚步,再一次让母亲为自己如此操劳……

******

医院里,满是候诊的病人。虽然有些害怕和不情愿,伊恬还是在母亲的搀扶下走走停停地来到了这里。

“这个医生为什么只有一天门诊呀?”

“他在治疗眩晕方面很厉害,会在几家医院坐诊,所以只有星期三在这里。”

母亲从前也是他的病人,所以对这位神医有些了解。

医生询问了病情,查看了伊恬一直不停晃动的眼珠,便得出了与母亲之前猜测相同的结论——耳石脱落引起的眩晕,只需手动将耳石复位即可康复。

而这发病的原因却也一时难以说清,许是受到剧烈的撞击,许是压力过大、劳累过度也说不准。

医生让伊恬平躺在病床上,用一定力道将头部向一方侧转,然后保持头部方位不动让身体翻旋一周,不断地两边重复着这样看似简单粗暴的复位流程。

大概折腾了六七回,医生将伊恬扶起,想是差不多“功成”了,询问病人的感觉。

通常而言,耳石复位后眩晕的症状即刻便消,医生都认为不必再居家休息,可以正常工作学习了。

伊恬第一次体验这样神奇的疗法,也不太拿捏得准感觉,便模模糊糊地应答了。医生建议要心态放松,无需过度紧张,不少病人的晕感都是自己吓出来的。

虽是如此,伊恬还是处处小心翼翼,尽量不大幅度地晃动脑袋,硬着脖颈,行动时缓慢扶移,眼瞳也习惯定在一处,活生生有了盲者的“体验感”。

这些都是之前为了缓解病症迁就出来的小习惯,一时竟也难以改掉,只能慢慢一步步地回到从前那个自己,就这样在家中休养了足足一个月。

母亲起先时时陪在身边,后两个星期见伊恬有所好转便回归到正常的工作,照旧提前准备好中午的盒饭。

一个月的病假绝非小事,校园里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了这样那样的传言。

庄超元常常望着身旁的空桌椅出神,这是他最无需顾虑的表达方式,也是长居最后一排的好处之一吧。

头顶的风扇每每吹落那桌上的试卷,庄超元都会无声地将它们拾起,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,用刻意留在桌上的笔记本压好,等待一个人前来整理,放入课桌主人的抽屉。